《赢之道——刑辩实战启示录》七十五——暴力抢劫四、艰辛并快乐着

    第四篇暴力犯罪辩护篇

第十六章李天等涉嫌绑架案

四、艰辛并快乐着

案情回顾：

2000年5月24日，广东省XX市人民法院对梁某等涉嫌绑架一案作出判决，认定梁等十人构成非法拘禁罪。该案是粤西地区公安机关1999年开展“反黑”运动挖出的一起特大“团伙犯罪”，被《广州日报》、《羊城晚报》、《新快报》等各大媒体冠之为建国以来“粤西反黑第一案”。在侦查、起诉和审判各阶段，司法机关对该案应定绑架罪还是非法拘禁罪莫衷一是，难下定论；在庭审中，控辩双方也各执一词，唇枪舌战。该案不同的定性意味着悬殊极大的刑期，也就是10年以上，还是3年以下，因而备受关注。

案情并不复杂：“江湖大佬”梁某私家车被盗，何某登门造访，称可帮梁找到车，梁给何3万元“赎车费”，而何拿到钱后即避梁不见。梁大怒，纠集李天等扣押何，并提出：何骗了"赎车费"却未找到车，使梁错失找车时机，并花去应酬费、交通费、食宿费等共计26万元，要求何赔偿。何通知家人交给梁16万元后始获自由。

笔者当年作为第二被告李天的辩护律师，自侦查阶段开始介入，先后七次深入案发地，依法会见当事人，最大限度了解案情，掌握第一手证据材料；及时依法与公安、检察机关沟通；庭前精心准备，对辩护提纲作了数十次的修改；历时三天的庭审，律师对罪名的认定进行全面深入的论辩，最终法院采纳了笔者的辩护意见，认定李天构成非法拘禁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。

该案虽已时隔多年，但至今仍历历在目，每每回味，感慨良多。

一、无休止的奔波及难以想象的艰辛

在本案审理之时，由于对为索取不同种类的债务非法拘禁他人行为如何定罪问题，相关司法解释并未出台，因此，对本案应如何定性有着极大的争议。笔者首先从罪刑法定原则出发，对刑法第238条第3款规定：“为索取债务而非法扣押、拘禁他人的，以非法拘禁罪处罚。”进行合理合法的阐释，将本案的行为定性为“索债”而非“勒索”。其次，从罪刑相适应原则出发，结合本案，对绑架罪和非法拘禁罪二罪的起刑点进行比较，阐明若以绑架定罪，量刑畸重，有违罪刑相适应原则；若以“非法拘禁”定罪，则合法、合情亦合理。法院最终也采纳了笔者的辩护意见，以“非法拘禁罪”判处被告人李天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。该案的成功辩护，在于对行为的准确定性。回想在承办该案的那段日子，为最大限度地了解案情，我们顶住了强大的政治和社会舆论压力，先后七次跋涉数百里深入案发地，依法会见当事人，依法与公安、检察机关交涉。为了防止错过案件的任何一个疑点，认真研究案件的证据材料，认真查阅了许多法律法规、案例，常常夜深人静，万籁俱寂，本应是酣睡之时，挑灯夜战，甚至彻夜未眠地埋头于浩繁的卷宗中，虽感身心疲惫，但每每思及当事人的困境和做律师的宗旨，即便是再辛苦，也是值得。最终案子结束了，辩护成功了，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得到最大限度地维护，本想该歇一歇了。然而，另一单案子又来了，就这样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地走到了现在。

二、带着对刚刚出生的小女的歉疚赶赴数百里外的案发地开庭

还记得开庭时间是2000年1月18日，当时适逢妻子临产，为了让我安心前往开庭，在1月15号妻子要求剖腹产。当小女呱呱落地时，作为人夫、人父的我，本应承担作为丈夫、作为父亲的责任，陪伴在妻子和小女的身边，尽情享受做父亲的喜悦，然而，我却只能匆匆见过小女一面之后，当即离开医院，赶往四百公里外的化州开庭，一直到22号才能返回。当我再一次见到小女时，我抱着她，百感交集，有着对妻子对自己事业支持的感激，有着对小女的歉疚，当然也有着完成使命，凯旋而归的喜悦。其实，历经十数年的律师生涯，为了把案子办好，曾有过多少次的牺牲，无论时间还是生活空间。可是，我坦言无怨无悔，谁叫我是一名律师。这也应了行内人经常说到的“律师，是一种没有节假日的职业，是24小时待命的职业”。这很经典，也很真实。

三、以理会友

在承办本案的过程中，最令我欣喜的莫过于我赢得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友情。

首先，赢得了负责审理本案的两位法官的友谊。那时，因为对本案的看法与两位法官不谋而合，同时，对犯罪行为的准确定性和全面深入地论辩，赢得了法官的尊重，从此便有了交情。现在，我们已是多年老友。我想，所谓“以理会友”当是如此吧！这让我欣喜万分。因为在现实中，由于种种因素的存在，中国律师与法官的关系常常是相互排斥、相互敌视的。但是，法官与律师同属法律职业，同循法律思维，同操法律语言，同在法庭活动，本就是本家，在日常的工作往来中，产生思想的共鸣，因此而有了君子之交，这是情之所致，理所当然。不过，由于工作的特殊性，法庭之上，律师、检察官承担各自职责，法官居中裁判。在这场“君子之争”中，律师与承办法官或承办检察官虽素有交情，但当各司其职，不能相互串通，坑蒙拐骗当事人。若其交情有可能影响到案件的公正审理，则应该主动回避，以维护司法的权威。

其次，与自己的当事人，所谓的“黑道中人”成了朋友。本案在当时被冠以特大“黑社会性质”之名，开庭那天，当地出动了200多名武警以维护庭内和庭外秩序，足见气氛之紧张！我想，当时，坐在旁听席上的人们，对这帮涉“黑”分子深恶痛绝之余，心中或许更有着不言而喻的恐惧吧。可是当时，我本着律师的天职——最大限度地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，耐心地倾听他们的述说，依法竭力地为他们辩护。最终，我得到了他们的信任与配合，并成了朋友，这对我本次的辩护成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。其实，作为律师，首先是个常人，也有着七情六欲，对世事的好坏也一样有着常人的评判标准。然而，我明白，作为律师必须是理性的人，应当尽自己所能走入这些所谓的“恶人”的内心世界，充分了解他们所想、所作、所为，在了解这些所谓“黑道中人”的“恶”的同时，更应该努力去挖掘他们“恶”背后的“善”，探寻他们犯罪的渊源。当然，我不认为律师是天使，能够拯救一切。但是，起码，在律师的眼里，不应当有纯粹的坏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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