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沟油，该赶尽杀绝吗？

地沟油，该赶尽杀绝吗？

广东环球经纬律师事务所   黄坚明律师

政府重拳出击，媒体闻风而动，网络掀起惊涛骇浪，愤青们更是开足马力、唾沫横飞，而广大民众也拍手称快，一时间所有的枪口均对准地沟油，地沟油制售，可谓人人喊打，口诛笔伐，大有灭“地沟油”祖宗十八代之势，声势直逼政府高层，总理、副总理均专门作了批示，公安部更将其列为“打四黑除四害”专项行动的打击对象，特有的“全环节犯罪”顺势而出。

若说柳立国等人被提起公诉是第一波热浪，中间商环节的袁一、程江萍被公诉则是第二波高潮，销售环节的卜庆峰等人被公诉则是第三波滔天巨浪。声势稍停，后续的健康元被曝购买了1.45亿元地沟油用于制药事件又占据新闻头条，“地沟油做药了”瞬间又传遍大地南北、网络空间。继健康元（600380.SH）之后，齐鲁制药和正大集团等上市公司、大公司又相继被卷入“地沟油”事件。是谁在演绎地沟油大剧呢？又是谁非要让地沟油大戏继续唱下去呢？这样的商业大片何时休呢？会不会再引发其他不可预测的大事件呢？

试问：地沟油、地沟油生产商真是比毒品还恶毒吗？真要一网打尽、赶尽杀绝吗？稍微理性一点的答案，都应当是否定的。跟美大学正用中国儿童做转基因大米试验相比，跟钓鱼岛事件相比，小多了。

一、地沟油制售活动被称“全环节犯罪”不够格

笔者认为，地沟油制售活动是不够格的“全环节犯罪”，其性质仍是个犯，偶犯，谈不上“全环节”。极少数的犯罪分子用其他厂家对餐厨废弃油进行加工、提炼而成的成品油，进行勾兑食用油，并以食用油的形式销售给人食用，但这不等于整个地沟油产业链的经营行为都涉嫌构成犯罪，更不能说地沟油原料的收集，对原料的粗加工、加工，以及半成品、成品的生产、销售活动，甚至是下游厂商的正常经营活动，都涉嫌构成犯罪，这明显是荒谬的。“全环节犯罪”的提法应是不准确的，会误导社会大众，更会给正常合法的地沟油生产加工带来灭顶之灾，给社会也造成重大的负面影响。

上世纪九十年代，山西毒酒案致数十人死亡，其根源就是用工业酒精勾兑白酒所致，因工业酒精可能会被犯罪分子用于制造假酒、毒酒，据此应否对工业酒精产业链进行一锅端，进行全环节打击呢？有驾照的人应当都知道，因车祸死亡的人数，比二战战死的人数还多，能否据此就要打击整个汽车产业链呢？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双层长途客车特大交通事故案件，导致数十条人命丧生，更关键的是政府已经明令将淘汰该产业，据此能否主张此构成“全环节犯罪”，应重拳出击，追究双层长途客车产业链的刑事责任呢？

大家都知道，政府，包括某些机构、人员，正在某些娱乐场所大力推行免费发放避孕套的活动，也都知道全国各地有很多失足人员在用避孕套进行违法、犯罪行为，据此能否打击避孕套产业链呢？北京最新规定购买感冒药要实行实名制，原因就是某些犯罪分子会利用感冒药来制造毒品，据此能否打击感冒药生产、销售环节从业人员的法律责任呢？菜刀可用于杀人，是否也要打击菜刀产业链呢？无需多举，毫无疑问，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，要找整个产业链都是害人的，对社会百害而无一益的行业不好找，毒品是一个吧，三鹿毒奶粉事件都算不上，毕竟被追究刑事责任就几个人，而很多员工、经销商根本不知情的，完全是无辜的，甚至也是受害人。真搞不懂为何地沟油就成为人见人恨、涉嫌全环节的、罪大恶极的犯罪活动呢？

二、地沟油制售活动完全可以撇开违法犯罪，选择合法途径进行。

谈到“地沟油”事件，我们不能回避其根源问题，即为什么社会会产生地沟油的问题。众所皆知，媒体报道地沟油现象，也是近几年的事情，以前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地沟油。恩格斯有句名言：“社会一旦有技术上的需要，这种需要就会比十所大学更能把科学推向前进。”之所以有可用于加工、提炼地沟油原料的技术和专利设备，其根源应是社会有这样的需要。既然社会上有需求，也有这样的技术和专业设备，相应的厂家、商人就可以购买，就会衍生出相应的成品和产业链条。可以这样说，地沟油的生产，有社会需求的根源性推动力。人类之所以产生污水净化、海水净化、尿液净化的需求，广州之所以产生公共场合禁烟、社区推行垃圾分类的需求，都与我们生活的密切需求相关。地沟油同样如此，这是笔者看待地沟油事件的逻辑起点。

社会有某种技术上的需要，有特定物质的需要，不等于该需要、该物质涉及的行为是合法的，是被社会允许的，如很多男人都三妻四妾的需求，很多瘾君子都渴望着毒品。你能说“三妻四妾”和“毒品”是合法的吗？

单单从原料入手，我们无法判断加工、提炼地沟油的行为是否合法，是否被社会允许。地沟油原料来源很复杂，但都来源于我们的日常生活，如餐厨废弃油，动物脂肪、内脏、皮等蒸煮出来的油，以及使用超过一定次数的老油，甚至有些是从臭水沟掏捞出来的油等等。在过去，餐厨废弃油主要用于喂猪、喂鸡等动物饲养用途；动物脂肪、内脏、皮等，常见的是猪肥肉、猪脂肪，可用于蒸煮油，并供食用；至于使用超过一定次数的老油，当时观念跟不上，生产、加工活动透明程度不够，人们究竟吃掉了多少，谁也说不清楚；至于让大家觉得恶心的从臭水沟掏捞油的现象，过去是不存在的。毫无疑问，除了从臭水沟掏捞油的行为本身比较恶心外，我们无法从原料本身就断定地沟油加工、生产行为是违法的，是我们社会不接受的。事实上，垃圾分类活动也是比较脏臭的，但政府正在大力推广呢！

下一个环节就是地沟油生产商将地沟油原料收集起来，统一加工、提炼成半成品或成品的生产、经营行为，该行为是否合法的呢，是否被社会接受呢，正是需要重点讨论的问题。

这环节涉及的核心问题就是地沟油原料的酸败问题，也是众多人谈地沟油色变，恨地沟油入骨的根源。试想，地沟油生产商收购的不是一斤、两斤原料，而是涉及几吨、几十吨的地沟油原料，这过程需要多久时间，原料将酸败都何等程序呢，都是让人们揪心的问题，说这些酸败的原料是有毒、有害物质毫不为过。但要回归到我们的主题，推定地沟油生产商收购回来的原料是有毒、有害的，是否就可以得出其利用该原料加工、提炼出半成品、成品的行为是违法的，是不被社会允许的？答案是否定的。给出否定答案的不是笔者，不是你，也不是其他人，而是政府。事实上，用地沟油制生物柴油曾经风光一时，2007年底，中国生物柴油行业年产能超过300万吨，而国家财政支持的地沟油制生物柴油项目厂家达150多家，到2009年，仍有十几家。也就是说，购买地沟油原料，购买地沟油加工、提炼生物柴油的专业设备，甚至是专利设备，以及相应的加工、提炼半成品、成品的行为，都是合法的，是被社会允许的，甚至是政府用财政补贴的方式重点鼓励的新兴产业。同理，其他厂家利用地沟油原料生产生物柴油，尽管没有政府财政支持，但因该领域不是国家管制、专营领域，其经营行为也应是合法的。

至此，我们已经可以得出第一个结论：地沟油制售活动油合法途径可循，不存在要对地沟油赶尽杀绝的问题。

除了生物柴油用途，地沟油还有其他合法出路吗？若仅仅是唯一的出路，该出路往往就是死路。同样如此，我们的政府也为地沟油的另外一个出路指明的方向，可用于饲料油用途，起码用于混合饲料油用途是没有任何问题的。

此外，地沟油还可以用于生产脂肪酸等合法的化工用途，因不涉及食用领域问题，因不涉及社会争议的焦点问题，很多民众还不知道许多厂家在合法地收购地沟油原料，合法地利用地沟油原料生产脂肪酸等化工产品。

至此，我们可以得出第二结论：地沟油不该被赶尽杀绝，其可以合法地用于生物柴油、饲料油、化工等众多合法用途。笔者认为，地沟油本身并没有对错，就如硬币一般，有正反两面，我们既要看到地沟油负面的因素，也应看其正面的因素，不要一竿子打倒一河人，将地沟油赶尽杀绝。

三、如何看待“地沟油流入餐桌”？

普通民众之所以痛恨地沟油，就是担心自己吃的食品是用含有地沟油的油煮的，还担心吃了这样的食物会损害自己的健康。笔者也是一名普通消费者，也有这样的顾虑，对地沟油流入餐桌的犯罪活动，自然也是支持公安机关依法打击，支持检察院依法提起公诉，追究相关人员的法律责任。对此，笔者的观点和普通民众没有任何区别，但作为一名相对独立、理性的人，笔者想强调如下几点：

其一，前面已论述到，个别地沟油犯罪案件，不应成为整个产业链犯罪的案件，反对不分青红皂白的全环节打击，不应将不涉及勾兑食用油环节的人员，以及其他根本就不知情的上下游厂商也纳入打击的范畴，扩大打击面。

其二，需要满足“质”和“量”的要求。在一吨大米中掺入一小撮砒霜，这样的行为无法满足“质”和“量”的要求，不应涉及犯罪问题；

其三，应对各环节、各厂家的半成品、成品进行鉴定，以确定各主体的责任，不能把下家责任硬塞到上家头上。如柳立国案件中，其生产的是饲料油，不是食品，而偷偷用饲料油勾兑食用油的是下家，为此，控方指控其构成生产、销售有毒、有害“食品”罪，这明显是把下家的责任强加于上家头上，而且更好笑的是，控方对下家根本就没指控生产、销售有毒、有害“食品”罪。

其四，应对涉案环节的终端产品进行鉴定。用于饲料用途的，应对终端的饲料产品进行鉴定；用于食用油的，应对终端的食品进行鉴定。以最终鉴定结果来决定涉案人员的法律责任。刑法讲究主客观相一直，若不经鉴定，总摆脱不了主观归罪的嫌疑！

其五，最终社会危害结果的问题。利用餐厨废弃油加工、提炼而成的半成品、成品，最终被猪牛羊等动物吃掉也好，被人吃掉也好，最关键的还是有没有产生实际的损害后果。如动物吃掉了，会不会导致动物死亡，会不会导致动物本身含有有毒、有害物质，就如瘦肉精一样，进而损害人体的健康；如被人吃掉了，会不会致人死亡、重伤、轻伤或其他实实在在的危害结果，而不仅仅依靠一种推测性的、没有实证证明的、纯粹观念上的、感性的危害结果来作为定案依据。

四、如何看待“地沟油流入药企”？

前面提到，健康元被曝购买了1.45亿元地沟油用于制药事件是第四波高潮，其法定代表人正忙于公关，正在焦头烂额之中，但其声音早就被质疑的声音淹没了。

该如何评价此事件，笔者认为，需要先核定事实，如：是地沟油被用于制药呢，还是地沟油没有被用于制药，或者仅仅被用于制药生产过程的某一环节？是地沟油原料即餐厨废弃油被用于制药呢，还是利用地沟油原料所制成的成品油，或者是经大量勾兑豆油后的成品油被用于制药用途？经勾兑后的“地沟油”是用于人用药呢，还是用于兽药、动物用药？是直接成为药品的一部分呢，还是仅仅作为药品的培养基，为相关的制药工艺提供营养液，如无土蔬菜种植中的培养液一般？在事实没有核实清楚之前，你有发言权吗？

更核心的还是最终产品的毒害性问题。网民们最关心的，社会也最关心的，也是最终药品的质量问题，将最终药品有没有对人体健康产生潜在的、切实可能发生的伤害和危害。当然，还应核实检测问题，即药品厂家是否履行了相应的检测程序，包括入厂检测、药品出厂检测等，若所有的检测都证明原料是合格的，最终生产的药品也是合格的，在这样的前提下，制药企业是否违法？是否构成犯罪？

同理，因涉及整个产业链条的问题，若终端药品是存在质量问题，除了追究药品厂家的责任，还应追究哪些上游厂家的法律责任，而哪些厂家不用承担责任呢？两者之间有没有客观的划分依据？又如何证明哪些人员知情，哪些人员不知情？这些都是非常复杂、非常专业的事情。在没有定案之前，笔者认为，相应的办案机关、媒体不应将案件推向社会，以免误导社会，引起非议。

五、法律和政府监管的缺失不应统统由地沟油厂商来“买单”

首先，前面已提到，地沟油有合法的出路，如生物柴油、饲料油、脂肪酸等合法用途，但哪些用途是合法的，哪些用途是不合法的，法律上并没有问题，而且利用地沟油制造生物柴油的产品，属于新兴行业。对新兴行业发展遇到的难题，我们应给予更大的宽容、容忍。

其次，检测手段、检测标准的缺失。大家都公认，没有合法有效的可专用于检测地沟油的检测技术、标准和方法。检测上缺憾会导致这样的后果：不能确定涉案产品是否是地沟油，不能确定产品是否勾兑了地沟油，勾兑地沟油的比例具体是怎样的，不能确定涉案产品最终的法律属性，是伪劣产品，还是有毒、有害物质或者是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的食品，还是有毒、有害食品，都需要用鉴定结论予以证实。

再者，关于政府监管的问题。社会上“擦边球”现象大量存在，对一些正常商家来说，他很难判断某些商业行为是否合法。政府监管力度的强弱，往往就成为其判断某一商业行为是否合法的依据。对于地沟油制售活动，在全国范围内早已遍地开花，是涉及违法、犯罪行为，还是合法行为，政府一直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，甚至是由哪些政府部门来监管，也是一团糟，说不清楚，更不要说颁布相应的禁令或警示，使得众多商家根本就弄不清楚该行为是否合法。就拿上述的健康元事件来说，药监局就明确承认不属于其监管范围，那属于谁的监管范围呢？地沟油厂家又应承担多大责任呢？

最后，关于地沟油案件在法律和政府监管上的缺失问题，还可以论述很多，这里仅强调一点：追究地沟油厂商的责任，还应以法律和证据说话，不能把法律上不完善、检测技术受限、政府监管缺失的责任统统加在地沟油厂商身上，强加在地沟油产业链的从业人员身上；否则，那就是人治，而不是法治。

六、关于地沟油检测项目个别超标的问题

对于利用餐厨废弃油制成的成品油，参照食用油的标准进行检测，检测结果竟然是大部分是合格的，仅有个别项目超标，这令我很惊讶，会不会是我们食用油的质量标准太低了，就如国产奶粉一样，消费者用脚投票，纷纷跑去香港抢购进口奶粉去。

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，超标事情太常见了，如自来水、奶粉、香烟、腊肉、烧烤食品等。9月4日南都报就报道广州超标的水厂不止7家。也就是说，对于上述地沟油产品，只要不是用于威胁人体健康的领域，完全没有必要对其赶尽杀绝、一网打尽。大家都知道疯牛病，也知道疯牛病牛肉会让人死亡，难道大家都不吃牛肉吗？让全世界都抵制美国的牛肉吗？但事实上，全世界能抵挡美牛进攻的，据说仅剩下大陆。台湾前段时间刚通过了美牛案，核心的就是要强加政府对进口美国牛肉的监控，而不是禁止美牛的进口。同理，我也赞成政府加强地沟油行业的监管，而不是矫枉过正，一朝被蛇咬、十年怕井绳，并试图消灭这个行业。须知，我们的城市每天都在生产大量的地沟油，直接流进大江、大河，或者其他渠道，对社会的危害也许会更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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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感悟：若用地沟油制造生物柴油的产业能发展起来，该产业能创造多少利润和就业机会，又能减少多少污染。当然，三桶油的垄断、政府补贴的不足、政策上的严打和赶尽杀绝，这个行业是否还有明天，很难说了！地沟油成品油用于饲料用途，对人体是否会产生实质性的损害，是否如某些欧洲国家那样明令禁止餐厨废弃油用于动物饲料用途，但这些应事先有明确的政策和法律规定，而不是等到地沟油遍地开花后再送几百人进监狱，这就很难说清楚是谁的错，是谁的错更大呢？地沟油从业人员涉嫌犯罪了，依照法律和证据定罪量刑即可，没有必要让社会热议一些法律上很模糊、很复杂、涉及行业又很专业的案件、事件！不应让健康元、齐鲁制药和正大集团等上市公司、大公司涉嫌地沟油事件的商业大戏继续演下去，这不仅会增加社会的误解，更会扩大社会的损失，贬损政府的威望。相关媒体，相关办案单位有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？至于地沟油产业链，明天是生是死，是否会一命呜呼，永垂不朽，让时间作证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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